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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2020年04月18日
  •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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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下场雨的感觉是不错的。
  苏晓鸣喜爱雨,爱淅淅沥沥、飘飘洒洒的如织细雨,喜爱绵绵春雨、蒙蒙烟雨,潇潇秋雨,更遐想于南宋志南和尚的“杏花雨”和日本作家铃木三重的“蛛丝雨”。雨总给人于温存,给生活营造浪漫的情调。尤其故乡山区的春雨季节,雨雾罩着山峦,挟裹着泥土的芬芳,抚摩着嫩黄的油菜,粉红的桃树,雪白的梨花,漫舞在翠绿如茵的山野,笼掩着错落的村庄,多么像印象派画布上迷人的田园风光!春雨如酒迷离,秋雨似茶幽郁。如果把暴风骤雨比作激昂澎湃的交响乐,那么和风细雨无疑是轻曼舒柔的随想曲了。
  八月已近尾末,今日的雨也该算得上是秋雨了。秋雨相对于春雨少了几许诗意,多了几许凄迷,给这个一度持续高温的城市带来了丝丝凉爽和缕缕润濡。
  苏晓鸣在出神地沉思里,忽然被几下敲门声中断,他拖了鞋踢踢踏踏去开门,周辛楠的脑袋钻进来,后面还跟了林浩春。
  周辛楠怪苏晓鸣敲半天门才来开,问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边说,一边进卫生间拿条毛巾揩脸,并撵着苏晓鸣脱下拖鞋给他换。
  苏晓鸣问周辛楠他俩冒雨何为。周辛楠唉声叹息着说是刚去宋老师家拜访回来,一屁股坐到床沿,仿佛经历了一次长途跋涉的旅行般疲乏地顺势躺下来。
  苏晓鸣从周辛楠的表情里判断出拜访的结果肯定没戏,怕引起周辛楠烦躁,便不探究进展。
那边林浩春旧社会难民似的一脸愁苦,悒悒然地剥指甲,看得出情形也不乐观。
周辛楠躺着长叹了几声,手掌猛拍松软的床铺,狞笑着说:“苏晓鸣,你这床不错。你这里环境也可以。哪天我小姑娘叫个来,好好借光借光——嘿嘿嘿嘿。”
  “哪自然!”苏晓鸣玩笑地说,“只要别把病毒带来就成。”
  周辛楠说:“不会不会!嘿嘿嘿!看来唐诗这小丫头说得没错,别看你苏晓鸣平日老老实实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实还真一肚皮花花肠子!这话都说得出来,可见你不是吃素的家伙。你小子说没有花心眼,杀我头都不相信的。”
  苏晓鸣呵呵一笑,不屑为自己的清白辩护,他们之间相互开玩笑是家常便饭,谁都不当真。
周辛楠感慨地说:“伊舟说你另外寻了份家教的差事?行呀你!你比我强多了。你佣金不挣,还可以额外创收。我是光吃老本,坐吃山空。”
  周辛楠合上眼,似睡非睡,又若冥思。苏晓鸣见状,站起来对发怔的林浩春说:“你们在这呆一会儿,我出去理个发,马上回来。”
  周辛楠噌地电光般倏然蹦起身,猴子一样敏捷,飞弹一样迅快,冷不防能把人吓一跳,他急急忙忙跳下床,手摸鞋子口中欣喜地说:“好!一起去!走!走!一起去!我也正想去洗个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林浩春,你不去吗?走!大家一起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林浩春不愿同随,表示留下看守。周辛楠把卫生间取伞的苏晓鸣的手臂一把拽住,就往楼下蹿,一个趔趄差点没从楼梯上栽下跟头,一只脚跟还没完全套没鞋内,瘸子一样直跷到楼下才抓紧时机弯腰扣入,赶着去投胎也没他这般火急火燎。
  两人不骑车,也不打的,拼着一顶伞大步流星地径直穿过健康路,马不停蹄蹚到阳明东路,在三官堂路拐个弯,溜进一家大白天门幕低垂的美容院。
  苏晓鸣梗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入,左顾右盼。周辛楠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死拽也非要把苏晓鸣弄进去。
  苏晓鸣清楚这地方往往是挂羊头卖狗肉,不是他一个山区小青年能够自由出入和消费得起的场所。注重名节的父母在他外出前夕,谆谆告诫,千叮咛万嘱咐他断不可妄入“是非”之地。况且此处人多眼杂,万一凑巧让个熟人瞧见,传扬了开去,他以后可怎么面对江东父老?好端端一个大好青年,岂不就此臭名昭著,自毁声誉了?农村人一辈子最忌讳就是赌、嫖、窃三大恶习呀!
  很快,粘贴着花花绿绿窗纸的铝合金玻璃推门哗啦张开,里面扭出两位浓妆妖艳的年轻女子。一个站着嗲声嗲气地招呼,靓仔帅哥的昵叫,另一个助周辛楠一臂之力,硬把苏晓鸣半推半拉塞进“火玫瑰”美容院。
  周辛楠对这里的环境和人员似乎并不陌生,能叫出其中几位女子的名字,不时询问老板娘的生意境况。苏晓鸣怯生生地站着不知所措,视觉迷幻在五彩斑斓的氛围里,雾蒙蒙地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感觉被暖暖的脂粉香包围着,拥塞着,禁不住连打二个喷嚏,晕晕乎乎像缺氧。
一名扭着水蛇腰头发五颜六色的女子不断在苏晓鸣身旁来回晃悠,冲着他嫣然笑笑,客气地请他坐。苏晓鸣诚惶诚恐,挨着门口的一排沙发上轻轻落了屁股,谁知一碰到沙发,沙发砰一声塌陷了进去,吓出他一身汗。原来沙发是坏的,纯粹是装装弶摆空城计的假摆设,包皮里面的弹簧横七竖八一团糟,那弹簧的尖头没刺穿屁股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他没有再站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坐在凹塌中,坐姿明显矮下一半,很不舒坦,得暗暗用劲才勉强费力地撑住失衡的身体。他略微把头抬一些高,大致看清正对面是一张大镜,红荧荧的灯光下,好像一个男子折了脖子坐着,一个女子立在那男子身后,一双手忙不迭地在男子的脑袋上胡乱挤捏着一团白泡沫。苏晓鸣怀疑那男子在打盹,但分明又不像,一对贼亮的眼睛忽张忽闭,闭着的时候一脸陶然,开着时色迷迷地朝镜里的女人的脸贪婪地眭,后脑勺在女子胸脯前漫不经心步步为营地蹭。
  先前帮周辛楠拽苏晓鸣的女子从里间泡了两杯水,之后与周辛楠挨肩并坐着攀谈起来,撒娇弄嗔,很使周辛楠神魂颠倒骨头酥成米面。  
苏晓鸣表面平静地坐着以喝茶掩饰内心的局促,两边太阳穴烧得热烫,还蔓延向周遍扩散,耳内嘤嘤地有杂声纷扰,坐又不是,走也不对,企划着接下去该溜之大吉还是坦然领受。
这边周辛楠指示刚才门口招呼的低胸露背的性感女子说:“哎呀小晶,你新来的呀!我的兄弟你过去陪陪他嘛。”
  那叫小晶的女子故作清纯状,眨眨色彩炫丽的眼皮,放射着勾魂摄魄的媚惑,假睫毛洋娃娃般又粗又长,紧挨着苏晓鸣一坐,试探性地抻了一下苏晓鸣的领子,娇气地问:“帅哥,别不好意思嘛!你第一次来吧?放开一点,没关系的。瞧你一本正经的,像个便衣哟?你是干吗的?”
  周辛楠一声咳嗽,抢着替苏晓鸣回答说:“是广告公司的,人家可是经理助理。今天第一次来,你要照顾好!”
  “真的呀!”小晶意外地笑起来,有意无意把一只手搁到苏晓鸣大腿上,另一只手地替苏晓鸣衬衫肩头轻掸头皮屑,饱满的红嘴唇凑近苏晓鸣耳畔撒娇地说:“走嘛!去敲背嘛!”
  苏晓鸣血压成直线上升,即使拥有唐僧那样坚固不摧的定力也恐把持不住,更何况他一个血气方刚、涉世未深的青春小伙子,哪里抵御得了这洪水猛兽似的诱惑?苏晓鸣在小晶的拉扯下,半赖半就地从破沙发上站起身,下意识地一瞟周辛楠,正醉意朦胧地在小晶亲密地扶搀下向楼梯口走,陡然来了一个紧急刹车,脚步牢牢钉住了,猛然倒吸一口冷气。
  天哪!他苏晓鸣怎么鬼使神差地会进这种乌烟瘴气的场所?他苏晓鸣,一个农民的儿子怎么可以来这种场所?苏晓鸣刹那间打了个激灵,一种罪恶的犯罪感在心头漫过,潜伏在内心深处伺机兴风作浪的邪念硬是死死地给堵了回去。苏晓鸣义无返顾地夺门而出,仓皇逃离这“红粉陷阱”!
  苏晓鸣在雨的洗濯下,越来越清醒,庆幸自己的意志的坚强,险些他真的犯错误,一个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一个足以把父母双亲气得暴跳如雷的错误。青年人,一步走错步步错!他完全不能相信刚才的那个家伙就是一贯作风正派、努力想学好、梦想有作为的自己。好在悬崖勒马,没有失足跌入悬崖深壑!
  苏晓鸣在街边找了家名副其实的理发店剪了发,然后路口的书报亭买了几份报纸,回到住所。
开门时,林浩春正床上小眠,鼾声格外浑沉,口角还外淌着蜗牛爬行过似的涎液痕迹。他蹑手蹑足换了鞋,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窗户下阅览着报纸。新闻版拣特大重要、传奇性强的浏览,金融财贸版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倘若涉及保险方面的内容,现在倒多了前所未有的兴趣。至于副刊,他细细品味,几乎每个字每个标点都不肯忽略,看完一篇还要牛反刍一遍,非得感悟、领会出些心得体会来才罢休。
  林浩春醒来问周辛楠去向,苏晓鸣闪烁其辞地给搪塞了。林浩春等候一阵不见周辛楠来,便自己先回去了。
  约略傍晚时分,周辛楠容光焕发地回来了。一见落苏晓鸣就数他不够朋友,不讲义气,扔下他一个人自顾逃之夭夭。苏晓鸣赔着笑,问他那么久在干什么。周辛楠摇头说没什么,只敲了个背。接着惋惜地对苏晓鸣说:“你呀,叫我怎么说你。你太不够开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苏晓鸣自嘲地说:“山里人思想可能有点落后吧。”
  周辛楠敏感地说:“林浩春什么时候走的?他面前你没说我——我们刚才的事吧?”
  苏晓鸣说:“我不是大嘴巴,什么好说不好说,我拎得清。”
  周辛楠宽了心。他一个未婚青年,出入美容院,虽不是大不了的,却也不怎么光彩。公司里有两个营销员偏偏是他邻村的,谁保证他们不会回去宣扬。保险公司的人个个嘴巴叽里呱啦的大喇叭,万一把他的什么“绯闻”捅到老家,最好的名声也非闹得臭气熏天不可,本地姑娘哪个敢嫁他?。
  周辛楠临走还不忘再三叮嘱苏晓鸣一定守口如瓶。直到苏晓鸣信誓旦旦,他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带着一壁懊丧溜回家。
  苏晓鸣天明起床,雨止雾散,天空放晴,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
  苏晓鸣一大早去了妇女儿童商厦。一进门后悔不该贸然来,举目望去,围着柜台转悠的清一色是妇女,他好比无意间闯入女厕所一样的惶遽,谴责自己为何不去超市。但既然已经进来,也不好意思掉头折回。这地方至少比昨日的美容院正大光明多了。他臊红了脸挑了瓶宝宝沐浴露。
  女营业员在他付款的时候恭维地说:“这款牌子的沐浴露最近销量挺好的,你真有眼光。你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