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你的喜欢已经跟我无关了。”
“……”
几个小时前。
星芒教育发来“最后通牒”之后，杨伯明忙不迭地跑到他教课的地方，领来了900块钱讲课费。虽然校外兼职赚钱这个小小的目标刚刚付诸实施不久就被郑晋生这个伪君子扼杀在了摇篮中，但好歹赚来了900块大洋。杨伯明小心翼翼地把钱装在信封里，然后就跑到潞州最大的购物中心，琢磨赶紧给董雅晴买一件首饰。
潞州购物中心里面首饰的价格都贵得吓人。杨伯明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了周生生一款899元的手链，手链上面缀着一个小小的金猪。销售员热情地跟他推荐说，这个手链又精致又不落俗套，最适合送给女朋友。
杨伯明一咬牙，把刚刚到手的讲课费交了出去，换来了一个标着周生生LOGO的小盒子。拿上盒子，杨伯明给董雅晴的呼机发了一条讯息：18006785753（晚上六点老地方不见不散）。然后满意地等待黄昏的到来。
约定的时候到了，杨伯明刚一见着董雅晴的身影，就忙不迭地把手链盒子掏了出来：“雅晴，这个送给你。”
没想到董雅晴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又给杨伯明递了过来：“伯明，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礼物了。”
“啊？为什么啊？你不喜欢吗？这是我在购物中心挑了半天给你挑上的啊。”
“这个手链挺漂亮的，你应该送给更适合你的人。”
“雅晴，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我这就是送给你的啊！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小首饰嘛？”杨伯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雅晴你看，这里面的小金猪多可爱，正好还是你的属相呢！”
“伯明”，董雅晴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杨伯明的话：“我们分手吧！”
杨伯明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和自己交往了六七年的女朋友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征兆！
“雅晴，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或者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了吗？你告诉我嘛！”杨伯明心里一阵紧张，嘴上还强装镇定。他没法形容那种紧张和害怕，就好像是自己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种了一年的麦子，到了收割的季节，满地的麦子随风摇曳，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只等一个阳光明媚之日，便将这麦子收了，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跑来告诉他，这田里的麦子从此都不归自己所有了！
董雅晴停了几秒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伯明，我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你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只是我觉得到了这段感情该结束的时候了，再勉强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可我喜欢你啊！”
“伯明，你的喜欢已经跟我无关了。”
“雅晴，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杨伯明突然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好陌生，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了。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但你知道感情这个东西不能强求的，就像我以前多么喜欢你，多么想跟你在一起一样，现在我同样也没办法勉强自己欺骗你，假装自己还在喜欢你。”
“我真没想到，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朋友会突然跟我说出这种话来……我真没想到！”杨伯明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耻辱感，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在自己中级职称没有评上、留学机会便宜了旁人、校外兼职又被系里摁死的这个时候？
董雅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杨伯明突然失去了理智，死死抓住董雅晴：“董雅晴，看在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份上，今天你必须给我一句明白话，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然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你松手！你抓疼我了！”
“我松手可以！你必须把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好！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英语老师了！省职业技术学院马上就要任命我为外语系的主任助理了！”
“你……主任助理？怎么会……”杨伯明本来想问董雅晴，她的学习成绩和业务水平本来也不是特别突出，怎么会突然让她当上外语系的主任助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妥当，就又憋了回去。
“你是想问怎么会让我这样一个业务能力平平的丫头片子当主任助理是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学院一个副校长是我老乡吧？就是那个余槐余副校长，我现在是他的二奶了！”
“什么？！”杨伯明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奶”这两个字会从眼前这个一向清纯可爱、温婉可人的女生嘴里说出来！
他还是不肯相信，嘴里喃喃地问：“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当了别人二奶是吧？可笑吧杨伯明，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发现你的女朋友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职业技术学院本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学院，学术氛围也不好，学生素质也差，好几次我上课上得被学生气哭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想换一个地方，可我每次跟你哭诉的时候，你永远是那句不疼不痒的安慰的话，说什么再坚持一下，再等一等，可眼看我们的同学在外面一个个都干得那么风生水起，我实在是等不了、我也等不起了啊！”
“我知道你不满意你现在的待遇和状况，我心里也着急啊，我也想帮你找一个更靠谱的地方啊，可我的事业也才是刚刚起步，我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对，杨伯明，你说对了，我们的事业都是刚刚起步，所以我知道你帮不了我什么。原本我以为，两个人只要有感情在，就能克服现实中的重重困难，一起往前走，总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但职称评选那天，我本来一心想等到的是你评上中级职称的好消息和你的订婚誓言，可我什么也没等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你身上有着知识分子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和原则底线，你根本不懂，也不屑于去懂这个时代的行动准则和生存策略，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没法指望你有飞黄腾达的这一天，我突然好绝望，如果你都没办法飞黄腾达，那我这一辈子岂不都要在这个破学校里虚耗一生了吗？”
“所以你就对余槐投怀送抱？”杨伯明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
“倒也还真不用我投怀送抱。余槐跟你想象中的那种乱搞男女关系的领导不一样。他一早就开始暗示我，是我一直都没有答应。直到你说你没评上职称的那天，我哭着回到宿舍，我才发现他在宿舍门口等着我。他说这么晚我宿舍的灯一直没有亮，担心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当时整个人就崩溃了……你知道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她最想要的是男人给她的安全感。可就是这种安全感，我从你那儿根本感觉不到，我却从余槐那里感觉到了，那种安稳，那种踏实，现在的你根本就给不了我！我每天都活在绝望里，我感觉那种绝望几乎就要把我吞噬了！”
“好！我算是听明白了，我给不了你安稳、给不了你踏实、给不了你想要的地位和尊严，只能给你绝望！我他妈就是一个穷酸知识分子！既然这样，你去傍着他好了！你去傍一个不穷酸的、脑满肠肥的大领导好了！”
董雅晴闻言一语不发，定定地看着杨伯明。
杨伯明发现她的眼眶湿润了：“同学，你不会是要哭了吧？刚才你说要跟我分手的时候没哭，你说你当了别人二奶的时候没哭，反倒是我现在说你傍领导的时候哭了，你对他可真是够情深的啊！”
“你说完了？”董雅晴用手抹了一把眼睛问。
“我没说完！我今天才发现我是真的看错你了！早知今日，我后悔得很啊！我那么多年的感情和付出，算是都喂了狗了！”
“好！杨伯明，我也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到结束的时候会是这么不堪！如果你说完了，可否请你松开你的手，我的手腕很疼。”
杨伯明这才发现他还使劲握着董雅晴的手，赶紧松开，发现董雅晴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红的印子。
“我解释也解释完了，你发泄也发泄完了，我们就此别过，各自保重吧！”没等杨伯明反应过来，董雅晴抽噎着一路跑远了。

“我明白了！你去安安心心地当你的‘二奶’吧！你滚得越远越好！”杨伯明大吼一声，狠狠把手链盒子摔在了地上，心里满是悲愤。他想起了他们开始的时候，是那么的清纯自然，比哪一对校园情侣都真挚纯粹，可他没想到这段感情结束的时候却是这么戛然而止，比哪一对校园情侣都冰冷残酷。
没有人往杨伯明的脸上招呼，可杨伯明却觉得自己脸颊上火辣辣的，觉得自己的失败像是被人写在了脸上。自己难道真的一辈子就是一个穷酸知识分子的命？一辈子就因为不谙个中潜规则而被别人玩弄？
他饿着肚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第一次感到笼罩在他前路的仿佛是一片暗黑的迷雾。他的出口在哪儿？光亮在哪儿？偌大的潞州城，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他怀里还揣着那个首饰盒子。他刚才把盒子摔在地上是解了气，可后来还是又悻悻地捡起来了，他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的小金猪还在闪闪发光地冲他乐。杨伯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谁又能跟钱过不去呢？何况还是自己辛辛苦苦赚下来的血汗钱。

转眼到了12月24日，圣诞节前的这一天。杨伯明正无精打采地跟系里的其他老师一起布置圣诞会场，晚上系里领导老师和外籍老师要一起办一个平安夜聚会。杨伯明一想到自己又要直面郑晋生那张浮着假笑的脸就觉得浑身难受，但是系里活动自己又没办法不参加，只能在这里耗着。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会场终于布置得差不多了，杨伯明回宿舍前，又习惯性地在系教学楼门口的一排信箱停了一下。
他在等一封迟到的信。

11月初，杨伯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实施了炒郑晋生鱿鱼计划的第一步——参加国安人寿的一场面试。
国安人寿这个名字，杨伯明也是头一次听说。
起因是他和董雅晴分手后那个晚上，杨伯明在路上偶然看到的一条招聘广告：“国安人寿潞州分公司营销部诚邀你加盟。如果你热爱生活，如果你想年薪十万，如果你乐于帮助别人，那么请到这里来，我们将为你搭建事业成功的平台。”
杨伯明的眼神定在“年薪十万”上移不开了。他想想自己系里的老师，经常为一个几万块钱经费的项目争得面红耳赤。那几万块钱感觉就像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了所谓高级知识分子的原形。而他如